距离德翼空难发生已过去了多天，然而，在阿尔卑斯山深处，数百名逝者的身份仍在确认。痛定思痛，面对此情此景，我们，又能做些什么？又能改变什么呢？

追根溯源，此次事故的真相逐渐浮出水面——患有抑郁症的副机长卢比茨独自驾驶飞机故意撞上阿尔卑斯山上。在2009年曾因为“严重抑郁”被迫中断了飞行训练，并接受了为期18个月的心理观察。有证据表明，卢比茨的医生已经开具了不适合飞行的诊断书，但受困隐私保护法无法通知航空公司。医生受到隐私保护法的束缚，如果不经卢比茨的同意直接告知航空公司的话，则需支付巨额的隐私损害赔偿。

我们暂且不讨论病人隐私权、公共卫生及大众利益之间的考量及取舍问题。卢比茨一直承受“抑郁症”的折磨，不管卢比茨的“抑郁症”是从未缓解还是再次复发，那么这次可怕悲剧的幕后黑手——抑郁症，为什么能顺利逃脱众人的法眼？在之前的文章里，我们已经向大家解释了什么是抑郁症、什么是抑郁症扩大性自杀，而且我们了解到在全球范围内情感障碍的终身发病率是极高的。那么，为什么除了医师之外没有人能及时发现卢比茨的心理问题？如果周围的朋友、同事、上司中任何一人能及时帮助卢比茨登并意识到这些危机，那么，这一切是否可以挽回呢？

且不说欧美国家精神卫生水平发展到了什么程度，对于他们来说心理问题就如发热感冒那么普遍，而服用抗抑郁药对广大老百姓来说也不是什么大新闻，但是国内呢？难道真的是因为中国人群抑郁症发病率远远低于欧美国家吗？当然不是！我们比欧美国家低的是抑郁症的诊断率！有多少人因为害怕别人审视的眼光而不愿踏足精神心理门诊？有多少人觉得“抑郁”不是病而拒绝一切药物治疗？而又有多少人因为诊断治疗不及时而后悔莫及！

回顾从小到大我们受到的教育，遇事要隐忍，含蓄是美德！在特定的情况下，适当的隐忍、含蓄确实能让我们远离纷争，但是，对于我们自身的健康问题（不管是心理还是身体），我们还要保持沉默吗？有人觉得“抑郁症”不是病，而是性格不好；有人认为得了抑郁症丢脸，会被人瞧不起而不愿承认；有人性格内向，不善表达；还有人认为心理问题心理治疗就可以搞定，没必要吃药！这种种“苦衷”都让我们在“抵抗抑郁”的路上越走越坎坷。

曾多次看到患者拿着厚厚一叠病历身心疲惫地走进诊室“医生，我实在是没办法了”。翻开有些陈旧的病历本，1个，2个，3个，4个……看过的科室，做过的检查，吃过的药，让一个受过专业培训的医师也无法一时间理清思路。按患者的话来说，就是“检查都快做完了，什么问题也没发现，可是我就是不舒服！”。经过仔细询问病史，详细体格检查，适当的实验室及影像学检查，也许，最终发现就是一个精神心理疾病的受害者！

在认识“抑郁”的征途上，困难重重，跨过了我们自己这道坎后，周围的亲人、朋友或许是我们的好帮手，或许也会成为“路障制造者”。当孩子哭诉“学习老提不起兴趣，注意力也不能集中”时，身为父母的你有没有不分青红皂白地责骂过他；当朋友、同事倾诉“失眠头痛，不想吃东西，情绪老提不起来时”，身为朋友的你有没有嘲笑过“真矫情，咱们去玩一圈，你就好了”；当年迈的父母提起“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了，晚上睡不好，到处都痛”，作为子女的你有没有敷衍了事“年纪来了就是这样的，没什么特别好的办法”

也许是文化背景的影响，还有从小接受的教育所致，或是社会大环境的浸染，使得我们中大多数人容易接受各种看得见、摸得着的肿块、伤口，并大肆检查、治疗；而对于主观情感上的感受却视而不见，这多多少少有种掩耳盗铃的感觉——看不见就等于不存在。

抑郁症难以被发现，除了自身的原因、外界环境因素，疾病本身的特点也是阻碍我们揭开它神秘面纱的阻力之一。抑郁症的临床表现具有多样性，除了主要症状比如心情低落、反应变得迟钝、兴趣下降以外，各种躯体不舒服（睡眠障碍、乏力、食欲减退、体重减退、便秘、性欲减退、阳痿、身体某部位莫名疼痛等）成了其主要的烟雾弹。而患者最多向周围人求助的就是身体的不舒服。

理所当然，家人会陪同患者到内外科等去检查身体不适，做一系列检查。如果的确是抑郁症患者，那么这一系列检查不会有明显的问题，而患者的躯体不适并不会因这些检查的大致正常而缓解，患者和家人并不能对此理解，导致患者和家人会继续来回奔波于相关科室，延误抑郁症的诊治。所谓“只缘身在此山中，不识抑郁真面目。”

所以，如果自己或周围的人有情绪方面的问题、或者其他可疑症状时，求助专业人士是最好的选择（精神心理门诊、头痛失眠、焦虑抑郁门诊）。不要有任何担心和顾虑，因为在每个医师心里，你就是患者，一个深受疾病困扰的普通人。只关乎健康，无所谓评头论足。

作者：
汪露
李卫晖 中南大学湘雅二医院精神科 副教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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